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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一树春》(外一篇)(散文)

来源:隆回新闻网|0 作者:刘明彰 编辑:redcloud 2018-09-11 13:4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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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住一树春(外一篇)◎刘明彰

  母亲打来电话,问她去年给我做的杜仲叶茶喝完了没有。她说,园子里的那棵杜仲树又发芽了,等天气好转,她就去给我摘叶子做茶。我说,别去摘了,一大把年纪了,摔倒了怎么办。母亲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我的腿脚灵活着咧,只要你喝了对高血压有好处,我就年年春天给你做。这树啊,一年就发一次新芽,一年啊,就一个春天,错过了,就得等300多天。

  放下电话,我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打量着茶水中上下沉浮的杜仲叶,我的脑海里倏地浮现出一幅母亲摘杜仲叶做茶的臃肿笨拙的画面,70岁的人了,站在杜仲树下,先用竹枝将杜仲枝条钩下来,而后将新发芽的叶子一片一片摘下来,洗干净,杀青,晒干,再打好包,或邮寄,或托人带,或等我回家拿。十来年了,我早已习惯了杜仲叶茶的绵远清香。

  十年前,在一次单位组织的体检中查出血压有点偏高,我寻思要不要吃点药,一位朋友的父亲是老中医,他告诉我,不要吃药,喝点杜仲叶茶,最天然的调节血压的良药。回到家,我随口跟母亲一说,母亲立刻要父亲买了几株杜仲树苗栽在园子里,可最终却只成活了一株。这株杜仲树苗在母亲的精心栽培下,长得非常快,第二年就摘了几大把叶子,第四年摘的叶子做的茶就够我喝一年了。这几年来,一到春天,母亲就守着这株杜仲树,除草,施肥,防虫,摘叶,做茶,仿佛守着她全部的希望。

  母亲的勤劳是远近闻名的。70岁的人了,还和同样70岁的父亲一起耕种着家中所有的田地,一年能收获两三千斤稻谷,一两万斤萝卜,还有土豆、红薯、玉米、黄豆等农作物。每次回到家,我都要调侃母亲,我说,我去跟乡政府广播站说说,要他们在广播里好好表扬你一下。母亲笑了笑,说,守住了一季春,就守住了一家人啊!说完,又低头去忙她的家务了。

  回味着母亲的话,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年冬天回老家过年,或许是腊菜吃多了,嘴角生出了一些水泡,又痒又痛。去村医疗点买药,医疗点的医生是本家堂叔,他说,这个东西不要吃药,回家扯一把五星草煮茶,喝三五次就好了。五星草?我依稀记得这种草生长于春天,一入夏开花后就枯萎了,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腊月,到哪里去找五星草?我苦笑了一下,说,三月的五星草,十二月哪里找,您还是给我拿点药吧!堂叔说,你回去问一下你妈吧。我将信将疑,回到家,试探着问母亲哪里还能找到五星草。母亲说,家里就有啊,春天我扯了一些晒干收着咧,就怕有时候要用啊。母亲翻找出春天晒干的五星草,用沙罐煮茶,喝了几次后,水泡果然慢慢好了。

  也许是年少无知,那时候真的没有用心去体会母亲细腻的心思,现在想来,才深深明白母亲那“守住一季春,就守住一家人”的良苦用心。

  母亲,感谢您用自己一生的心血为我们守住了一树春!

  一年老了一个娘

  回到家时,正是中午时分。我拉开车门,喊了一声妈,大半年未见的母亲从厨房里裹着一身浓烟走了出来,她伸手接过我手中的袋子,却不料脚下一个踉跄,袋子掉在地上,几个包子滚了出来。母亲尴尬地笑了笑,弯下身子想去捡地上的包子,我拦住母亲,伸手捡起包子,随母亲走进厨房。

  母亲牙不好,还刚70岁,一口牙便掉光了,包子自然成了她的最爱。每次回家我总不忘给她买些包子,放在冰箱里,可以多吃几餐。我打开袋子,拿出一个还温热的包子递给母亲,母亲边吃边说:“午饭我已经做好,你饿了吧!”她放下包子便去拿碗筷。我走到餐桌边,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三大碗菜:青椒炒肉,青菜汤,酸辣椒炒干鸭肉。都是我最爱吃的。

  接过母亲递过的碗筷,我舀了一勺青菜汤,喝一口,寡淡无味,忙不迭地吐了出来。我说:“妈,这青菜汤怎么这么淡?”父亲在旁边说:“你妈又忘记放盐了。”母亲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搓了搓手,说:“我去加点盐。”我转过身,问父亲:“又忘记放盐了?妈经常忘记放盐?”父亲说:“你妈今年炒菜和盐有仇,要么咸的进不了口,要么又忘记了放盐。”我心一沉,没有说话,伸手夹了一筷子干鸭肉,刚要往嘴里送,却不料筷子下带出了一大团东西,仔细一瞧,却是一条干树枝,可能是母亲在边烧火边炒菜时,干柴掉进了锅里。我夹起干树枝,问父亲:“妈的眼睛还好吗?”父亲顿了顿,说:“你妈的眼睛基本上看不清东西了。”我一惊,转过身,看到正在灶台边摸索忙碌的母亲,鼻子一酸,将筷子夹起的干树枝紧紧攥在手里,刚要开口,却听见父亲在旁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崽啊,你一年老了一个娘!”

  我一惊,放下筷子,从心底涌出一种莫名的悲凉。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母亲会老。

  小时候,总觉得母亲太了不起。病了,她会采药;饿了,她会做饭;冷了,她会缝衣。没饭吃,她知道什么能填肚子;没鞋穿,她知道用碎布做双千层底……那时候,在我的心中,母亲总是万能的。长大了,我又总是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够事事未卜先知?天凉了,她会适时地提醒你添加衣服;受伤了,她会轻轻地擦去你脸边冰冷的泪水;疲倦了,她会打开那扇你偶尔忘记了的大门迎接你……

  舅舅说,母亲在娘家做姑娘时,是大队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演喜儿,扮铁梅,要相有相,要腔有腔。一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至今还让母亲的同龄人津津乐道。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听母亲唱歌。记得每年夏天的晚上,母亲坐在院子里的小竹椅上,一边或择菜或洗衣,一边轻轻地哼唱:

  手拿针线绣荷包,

  一针一线细思量。

  绣对鸳鸯同戏水,

  绣对凤凰双对双。

  明快的旋律,清新的歌词,今天想来,俨然一首古色古香的汉乐府。

  可是,随着我们兄妹年龄的增长,家里的开支也越来越大,母亲便再没有哼过歌了。要强的母亲,用柔弱的肩膀和父亲一起扛起生活的重担,二十年的时间,便建过三次房子。即使是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她也能将每一个日子盘算得清清楚楚,将每一份人情往来打点得顺顺当当。

  母亲很勤劳也很能吃苦。记忆中,母亲最辛苦的工作就是磨豆腐卖。那时候家里穷,母亲借来一座石磨便开始忙开了。磨豆腐是个辛苦活,半夜三更起来,磨豆子,烧开水,滤豆浆,烧豆浆,压豆腐,送豆腐,没有哪一个环节是轻松的。那些年,母亲和父亲就靠磨豆腐维系着一个家的生计,并想方设法送我读书。

  母亲很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春天扯秧插田,常常赶在男人们的前面;夏天除草施肥,无人能出其右;秋天收割打禾,既下田又下厨,一人顶俩;冬天做鞋缝衣,穿针引线,远近闻名。在我们家,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概念,母亲和父亲每天都是同出同进,同起同落。

  过度的操劳,早早地摧残了母亲的身体。高血压、糖尿病及其并发症、胃病、肩周炎、老寒腿……没有哪个零件没有毛病。我常跟母亲说要爱惜身体,但母亲总是笑了笑,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每天照样风里来雨里去,忙前忙后,一刻也不停歇。

  每次回到老家,看着日益消瘦的母亲,我总是又气又急,有时候真的有一种破口大骂的冲动。但我又知道,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已经无法闲下来,我能做的,就是让母亲在我努力的工作中去体会做母亲的自豪。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还没做好准备,父母便已经老了。看着从面前颤巍巍走过的母亲,我的心头一酸:一年老了一个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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