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沙好热，家乡山区凉快得多。小五月奶奶手机里说今天搭别人的小车回来度暑假。下午三点后，我去了几次巷口，望着上街驶过来的一辆又一辆的小车从身边开过。直到傍晚才听到从巷口传来悠长的“嘀——嘀嘀！”声。我赶紧放下手中活，跑去了巷口。

小五月从车子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我。“爷爷——！”他高兴地呼喊着，张开手臂扑了过来，我连忙弯下腰抱起了他。

“想爷爷么？”

“想！”小五月小手捧起我的脸，朝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偏头躲闪不及，只说脸上有细菌，多脏！心里却温暖异常。

二

吃过晚饭，小五月就粘上了我。

“爷爷，手机呢？”

“在床头充电，等一下哈。”

“好。那您陪我玩跳棋。”

我正端着碗筷去厨房呢，小家伙不依不饶地抱着我的大腿不干了。我只好把碗筷又放上桌，歉意地对爱人说，你带孙子坐车也累了，本该让你吃完饭早些休息的。看，又要你刷碗筷了。刚坐下的老伴起身走上前一边收过碗筷，一边说：“下跳棋可以，但千万不能让他过多地玩手机啊——他验过视力，只有0.6了。”我爽快地答应着，一只手已被猴急的孙子拽着往前走。

三

穿过堂屋来到我睡的房间，小五月从另一个房间拿来了一副跳棋，放在床上说：“爷爷，我们出石头剪刀布吧，三局两胜。谁赢了谁先走棋。”我说可以，随即出了个拳头。小五月立马伸出小手想包我的拳头，我连忙缩手说：“看见我出拳头你肯定会出布赢我的。这回不算，数一二三重来。”

小五月爬上床，知道理亏，高声喊出一——二——三！三数落音，我又出个拳头，他仍然出布赢了第一局。我不解，问：“你怎么知道我又会出拳头的？”

“当然知道呀。”小家伙笑了，晃动着小脑袋说：“上回你出的是拳头，你就以为我不会猜你再出拳头了吧？你那是在迷惑我。我就出布。嘻嘻，我赢了哦。”

再来。我刚喊出一——小五月忙摇着小手喊停，他转动着那两颗葡萄似的黑眼珠子思索了一下，说可以了。我想这次又出拳头，保准他意想不到。几乎在我刚喊完“三”字的这一瞬间，我出了拳头，他出了布。我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是蒙的吧？”

“爷爷输了还不服气。我就知道你会出拳头的。你已经两次出过拳头了，就认为我会猜你出剪刀剪我的布了吗？嘻嘻嘻，爷爷你意想不到吧？嘻嘻！”小五月笑着扑向了我，两只小拳头在我身上乱捶。“爷爷不许耍赖哦。”他说，眼睛早已看到了床头柜子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挣脱我环抱着他的双手，直接拔出充电线拿过手机。我反转身想要制止，已来不及，小五月嘻嘻笑着拿起手机跑上了堂屋。

四

“小家伙，手机的电还没充满呢！”我急得大叫，追上了他。

小五月把手机藏在身后一边躲闪，一边说他才看了手机屏幕右上方，已经有百分之八十二的电，不用担心的。“爷爷，我就看一会贝利亚和小赛罗，好么？就看一下下子。”

孙宝宝半年多才回来一次，我见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心早被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熔化了。此刻，我恨不能把一颗火热的心掏出来给他，于是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无限爱怜地说：“那你就看一会，只能二十分钟哦！”

“好！”小五月痛快，欢天喜地地跑回了我的房间，爬上床麻利地点开了手机上的“小红书”，刷到了他想看的视频。

晚十时许，爱人从好友那回到我的房间，见孙子还在玩手机，不免生起气来埋怨着我：“小孩子不懂手机辐射对眼睛的危害，你也不拦着点？你这样子放松他，会害了他一辈子！”说完上前夺过小五月手中的手机，说道：“忘记奶奶跟你怎么说的吗？少看手机对眼晴好，你又不听话啦？去！准备冲凉睡觉了。”

我好委屈，做不得声。孙子一直还在玩手机，这是事实。解释有用么？我之前也拦了好几次，可总也硬不起心来骂他——小宝宝难得回来一趟，真真正正地疼爱到骨髓里了。

五

好长一段时间我没写过东西。吃过晚饭，摞下碗筷，我躺在床上准备写点人生感悟，刚打开手机笔记，小五月吃完饭就进我房间来了。

他嘻嘻笑，我望向他。他朝着我扮鬼脸，一双小手忽然抓了过来。我扭身躲过，一手死死护住手机，一手轻轻地推开了他。他爬上床来和我缠斗，小拳头不断地朝我招呼。我避开了头，胸部挨了几拳；护住胸部，头又挨了几下。小家伙的力量，虽然不至于要了命，但我也能感受到有点儿疼。

这回，我拉下了脸，放下手机推开了他，指着他没好气地说：“你这样子目无尊长，无法无天，长大了那还了得——你再打一下试试？”

小五月再不敢动，哭了。我一把抱过，语气轻柔得像是寒冬里的一团火苗极尽可能地温暖着他：“莫哭，莫哭。要是你听话，爷爷哪舍得骂你呀？”

大人越是慈祥，小孩子便越是感到委屈。此刻，他明白找到了宣泄情绪的突破口——眼泪能让爷爷怕了自己。他在我怀里嘤嘤哭泣，一时半会根本就停不下来。

“五月哭鼻子啦？”奶奶做完家务活进来就看到了这种场面，打趣道，“我看看，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弯腰从我怀里抱过小五月，抬手扯着衣袖擦了擦宝宝脸上的泪水，“是爷爷欺负你啦？”

我迎着爱人的目光解释道：“小五月抢着要玩手机，我要写点东西就没有给他。这小子还打人霸蛮要，你说我该不该教育呢？”

爱人没有反驳，只扔下一句话：“五月，你今天还没看叫叫阅读呢。走，看我手机上的叫叫阅读去”说着，抱着宝宝去了隔壁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已没有了灵感，只写了个标题《山沟里的风》就再无下文。无聊，我也刷起抖音来。

六

嘭嘭嘭——澎澎！小五月边拍边稚气地喊：“爷爷开门，爷爷开门。”看来，他还是要看奥特曼动画片呀。奶奶没有下载小红书也不允许看，他就跑我这边来了。他了解我心太软，能惯着他。

“我以为你要睡觉了，怎么又跑过来啦？叫叫阅读上的作业完成了吗？奶奶准你过来吗？”我下床开了门，问他。他抓过手机，爬上床才说：“作业早做完了。奶奶批准我看半个小时的奥特曼。”

“现在几点啦，还要看手机？去陪奶奶睡觉。我还有文章没写完呢！”我装着很急的样子。

“那我看你写文章吧。”他把手机递给我，依着我坐了下来。

“爷爷，你这样子用手写字太慢了。”他指着手机屏幕底下说：“爷爷你看，这里中间有个话筒图标，按住它说句话就可以转换成文字了的呀。这样写不快点么？”接着他按住了“话筒”说了句“爷爷奶奶，我爱你们”，松开手指，屏幕上果然显示出了这句话。

我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般操作？太丢人啦！如今的儿童成精了，现代化了！可以懒到不用写，投机取巧真的好么？长此下去，孩子们还会写字么？！

七

暑假很快就过了，爱人带着小五月也去了长沙。这会儿，小家伙正在XX幼儿园大班上课吧？想他就感到房子里空洞洞的。人间离别，孤独的始作俑者。孤独，每个人都不希望它降临在自己身上。然而，它是呼吸般的存在。除非停止了呼吸，世界也就静止了！孤独，是一种无奈而又必须面对的心态，只是它随着环境随着年龄因人而异，或早或迟它会让你无可抗拒。现在能在手机上看到存有亲人们的小视频，我的孤独感就会瞬间得到释放，这或许是人生旅途之中的另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