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

装完画回来

有人说老家下雪了

放下工具，泪从窗户缝隙往下渗

想起先慈，每到下雪天

一个人，叼着根冷清的白沙坐

在衰微的火桶里

眼巴巴地望着门外积雪一尺多厚的长夜

甚至连学花朵绽放的犬吠声都听不到

任电视自己看自己

尤其到了这样的年关

到这样了的下雪天

母亲和我

俩苦瓜似的，结在你们看不见的

湘粤这根藤上

我，从不对谁说

长满了藤藤蔓蔓的小院

摸出月亮那枚硬币

往空中一抛

远山原来也是一个，鸟模鸟样的人

我解开他乡这片拧不干的衣裳

露出年年无岸可依的肉体

感觉像只诗经里走丢的白鹭

被长镜头抓住，又长镜头抛弃

我，从不对谁说

城市里的母亲，全是别人的母亲

这种带铝的痛，我从不对谁说

而冷，继续冷

但愿无来世，让一切消失为美

让一切消失为美，硬币之伤

至少不失星光之爱

你呢，在世界之外

越来越像，一片即将离开枝丫的叶子

消失的云

银海高处

信步银海

往事清零，爱恨随意

离天三尺处，我端出肉体之琴

无愧以苍天为正，颂太平盛世

妙极，万物以雪为灵，以白为神

展开诛鬼扬善之旅

美，自盘古起，无处不在

只因多了风尘，蒙了心……

看，那些被雪，被白洗过的灵魂

何止河山万里，何止辽阔，何止一望无垠

若回首

这个世界，曾经毫不在意地容下了我们

我们也要坚持做个，容下这个世界的人

癸卯初冬

天冷了

需要保重的人很多

东方白在上面

是外国人怎么也活不明白的

中国之美

自诗歌作为精神食粮起

人们的心灵便有了另一种不同的慰藉

我本无心将沿途的风景

紧紧握在手里

沿途的风景却将我

握成似水流年中的鲜衣怒马

冬无辜，冬对万物的秘密

确实比积雪的理解更深奥

对面来对面去的人

感觉有一两个

像传说中捂也捂不热的古道

谁接得住这纷纷扬扬

你听山之湄，水之湄，月之湄

我的第二粒扣子里

有万马奔腾之声

无题之四十

先用时间这张流动的脸喝完那杯苍茫喝过的水

你可以忍住一切，钟声般离开近和远

我无需借木鱼的声音开花结果

你一手红尘，一手寺庙

又何苦将走过的山山水水养成放生的泥鳅

我再空缺也不会借被鸟语被花香所俘虏的袈裟

骗取彼岸的渡船

你有镜未必是你的镜

我无我也未必不是我

你半虚半空有门有栓

我无我尽我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将脸贴近冬天的火焰

老了

冬的骨节上有很多下垂的冰棱

或牛或马的前半生

渐渐卧成了灵魂隐痛的远景

回忆的风声

只能在镜中看着别人用双手挖掘百花开放的春天

肉体漂泊的他乡

又如何懂得安葬灵魂的故土

我将睑贴近冬的火焰

听见生活这朵逆雪绽放梅花的心跳

……隔着琴声呜咽，隔着泪水

我只有一边饮酒

一边想母亲生前那句喊不出的声音